6月1日下午2点25分,有个可怜小孩的假日被毁了。
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儿童节学校放假,自然是轮到孩子们漫山遍野地疯跑。林中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,从树梢打个旋儿又落回地上,蹲着的小孩扒拉开绿叶,一把拽下了红中带青尚未熟透的果子,植物根部的泥土跟着这股蛮力簌簌滚动,露出底下的小截肋骨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凶杀案的消息在小镇里不胫而走,每个人都谈论那具被抛在后山的女尸,有的说是情杀,有的说是劫杀,还有的说是自杀但被误传,振振有词得仿佛当时自己就在现场看着。警方动作相当迅速,三天后便称已把凶手缉拿归案,安慰居民们不必恐慌,并以抢劫杀人结了此案。
“所以,是抢劫的话,这劫的赃物您也该有个交代啊。”话是疑问的句式,语气里却满是戏谑。
一阵沉默后,桌对面的人终究是重重叹了口气,将档案袋推至方才开口的男人面前,说道:“这个案子引起了不少人恐慌,镇子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大案了,我们必须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……这也是为什么找你们侦探来的原因,请在不惊动任何居民的情况下查明凶手。”警长紧皱眉头,剩下的话不用说双方也明白。
在这个封闭的地方,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骚乱,倒也不是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,而是日子太无聊,免不了想寻求刺激。
男人接过档案正想打开,警长轻咳两声,眼睛从他脸上的墨镜上轻轻扫过:“需要我帮您把灯关了吗?”
“不用,我看得清。”说罢便揭开封条看了起来。
6月1日下午2点35分,警局接到报案,有人在山上发现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女尸,经过尸检和失踪人口档案对比,确认死者名叫林莓,年龄24岁,身高160厘米体重52千克,是一名摄影师,死因是溺水,头骨枕部有一处长约3公分的骨裂,根据法医推测,案发时间是三月中旬晚上8点左右,死者因头部受到撞击后昏迷,再被人按进水中溺死,基本排除河流中溺亡的可能。然后抛尸于山中,因儿童采摘草莓时发现遗体。死者父母几年前便过世了,家中并无亲属往来,有一个从事仓库管理的男朋友,除此之外就没其他更为密切的联系人了。
“这个男友查过了吗?”“查了,此人名叫费希,27岁,在镇上的电子仓库做仓库管理,为人老实就是爱喝酒,和死者感情很好。死亡时间,有目击者看到他在酒馆里喝酒,查过监控后可以排除嫌疑。”
男人摸了摸下巴,思考了会后掏出手机对着档案就是一顿猛拍,拍完放下纸张对着警长说:“我和我的搭档会尽快查出真相来的,放心——尽量不吓到你们的居民,尽量哈。”不等对方回应,站起身几步后退便拉开了门,拽上个正打瞌睡的家伙,在大家的目送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警局。
“现在是去哪儿…..?”代码揉了揉眉心睡眼惺忪地看向男人,显然是还没适应这么早就起床工作,坐在副驾驶位上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。Chief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继续摆弄手机,仔细揣摩着一张张照片。
林莓的生活很简单,她和男友一起住在电子仓库附近的居民区里,喜欢植物和摄影,靠拍摄旅行照片卖给杂志维生,几乎没人会和一个开朗爱笑的漂亮女孩交恶,更不用说下杀手了。而她的同学也早已搬离了这里去外地谋生,想找到点嫌疑人都难。
油门轰然而起,在门卫惊恐的目光下汽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,留下一串似乎是:“系好安全带!”的喊声渐行渐远。
第一个目的地是林莓的住处,因为找不到第一案发现场,Chief决定从死者最熟悉的地方开始搜寻线索。
大约一小时后两人来到了居民区的位置。这里是很典型的家属院建筑,仅有的正门面朝公路视野开阔。
铁门刷着红漆,显然是在岗位上守了许多年了,栏杆脱落露出斑斑锈迹,靠近便能闻到金属特有的刺鼻气息,Chief推开它时轴承还发出了吱呀呀的刺耳摩擦声,引得周围的人频频投来视线。周围的围墙至少有五米高,严密包裹住里侧的三栋建筑,而林莓的家就在右侧楼栋的五楼。
警戒线尚未从门口撤去,为了掩饰身份,Chief向居民区的保安展示了警长给他的临时记者证。宽大的墨镜和挂在他颈间硕大的相机还挺有唬人的架势,唯一美中不足的只有那副出现在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,仿佛在对每个人说:嘿!我来了,怎么着!
于是保安狐疑地在他和证件上来回打量,好半天才勉强点头把人放进去。
打开门的瞬间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,窗帘阻挡住了所有阳光,光线昏暗不清,显得一切压抑而混沌。
代码先一步进入屋子缓缓拉开帘布,两人才得以看清屋内全貌。一间陈设简单又温馨的屋子,但显然是有些日子没人打扫了,家具积了厚厚一层灰。客厅的茶几上摆放了一株郁金香,枝叶枯黄发脆,连花盆里的泥土甚至都龟裂开来,电视正对着玄关,上面放置着各种小巧的纪念品,Chief拿起一个猫样式的陶瓷玩偶端详着,趴卧的黑猫眯起眼睡得正熟,腹部刻着一行清隽的小字:至我最爱的费希。看样子是旅行回来送给男友的礼物或者纪念品。
卧室的空气同样粘稠浑浊,双人床占据了绝对的空间,米色的被套上看不见任何血迹污渍,代码戴上手套掀开了被子,同款颜色的床单也是干干净净,几本杂志安静地躺在枕头下,他拿起一本随意翻看了一下,不出所料地发现这都是由林莓投稿后刊登了作品的杂志。衣柜里放着男式衬衣和花裙,看得出来小情侣之间非常亲密,他们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展示着自己。
至于重点观察的卧室和厨房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,冰箱里空空如也,水槽连使用痕迹都像是几个月未曾动过。Chief也不意外,摘下墨镜放进口袋里,同代码一起将每本杂志里林莓的作品翻找出来,一字排开放在地板上,像是在举办迷你画展。
Chief盘腿坐在地上,收起散漫的神色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打量着这些照片,它们极具个人色彩,皆以景色和植物为主,比如在岩石下倔强生长的嫩芽或直冲云霄的云杉,浓烈的生命力从纸张上绽放,不难看出作者是个热爱生活的女孩。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躺在泥土里两个月,被虫蚁啃噬得只剩一副骨架,连同衣物腐烂在黑暗里。他下意识摩挲着指节间的薄茧,莫名感到有点惋惜。
“喂,你过来看一看。”代码的声音打断了Chief的思绪,他跟着对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,那是一张日历,上面画着各种涂鸦。在3月10日的格子里画上了一个愤怒的小人,旁边还写着植物园三个字。
看样子3月10日发生了什么。
收拾好房间锁上门,Chief正准备上车离开时,一位头发花白的矮胖老人叫住了他。老人兴许是年龄大了,看不清人,仰起头对着Chief便开口道:“你回来啦,这都快4个月没见着你了,小莓的事你也别伤心,不是你的错”
他挑起一侧眉毛,也没否认自己不是费希,含糊着嗯了一声算作回应。
老人咧了咧嘴,像是想要微笑,却因缺了牙齿露出光秃秃的牙床,嘴唇凹陷显得有点惊悚滑稽:“她肯定希望你好好的,哪怕是吵架后也不会记仇,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。”
“吵架?”
到底是听出来了声音的不同,老人有些窘迫地摆了摆手连连道歉,说自己把Chief和林莓的男友认错了,两人身形相仿,个子都挺高。
代码趴在车窗朝Chief使了个眼神,抬起左手画了个圈随后指了指老人,随即Chief笑着俯下身凑到老人耳边宽慰到:“老人家,没关系,我们是记者来采访的,不信您以问问刚才那个保安。您可以再说一下林莓小姐和她男朋友吵架的事吗?”
老人点点头,声音更清朗了,甚至带上几分激动:“我就住在他们隔壁,才搬来时挺好的,经常听见他们的笑声和谈话,但之后就总是吵架了。大概是3月初吧,两个人又大吵了一架,好像是小莓希望小希换个工作,小希不愿意,还问小莓是不是看不起他,两人相互说了些气话后就没交流了。你们也知道,老建筑物隔音不怎么好。再之后我就听见小希出门的声音,他步子很重很大,好认的。过了几天小莓也出门旅行了,还跟我说了几句话。”
“她说了什么?”
“她说,‘春天啊,可以种草莓了,到时候分给大家吃。’是很开心的语气。”
两人都回到了车上,气氛有些凝重。代码正抱着手机查着什么,耳边突然响起声音。
“所以我们都没找到她的手机或者相机?”
“不然为什么要现在去找草莓小姐的男朋友。”
“死者叫林莓,帮个忙别给人家取个这么邪门的外号。”
“开你的车。”
代码仍有些闷闷不乐,作为搭档,他不但要保管所有证件还要时刻记录所查到的东西。而在进入电子加工厂的方圆内1千米后,信号就像被抹去了存在般消失得无影无踪,电子设备集体罢工,于是他只能改用最传统的方式记录:手写。
“让我们理理,林莓的住所看来的确不是第一案发现场,房间整洁但3个月内没打扫过,饰品周围的积灰和浴室干燥的程度显示至少10号开始就没人回过家了。
如果是从家出发抛尸,首先要避开邻居然后推开大门,但是门年久失修声音跟哭似的,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,围墙太高,翻过去的概率也低。同时档案显示,在尸体周围没有发现死者的钱包或者手机等物品。”
Chief有条不紊地诉说着信息,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踩下刹车,险些把另一个没有防备的人甩出去。
“纪念品呢?”
代码骂骂咧咧地从座位下爬起来,抱怨刚才拿一下把纸划破了。
“我看了下,每次旅行回来死者都给费希带了纪念品,为什么这次没有?”
“我的笔掉了…会不会她忘了?或者是吵了架不想带。”
“算了,待会儿去问费希吧,毕竟他更清楚。”
加工厂后方的仓库面积很大,上下共三层,最下层的地下室是贵重物品存放处,需要更高权限的钥匙才能打开。员工宿舍安置在中层仓库的门口处。上层则是杂物堆积的地方,还搁了几个防火用的水桶。
它就像具巨大的灰色棺材,埋葬了自己的理想和未来。费希如此想着。当敲门声响起时,他第一反应是又有人来投诉噪音太大了,因为电子元件要避免高温所以室内温度总是很低,仓库外放了不少空调外机,总有人抱怨他们这里很吵。
“你好,请问是费希先生吗?”
面前是一个自称记者的人,他身上有着与镇上居民格格不入的气息,更加张扬和具有压迫力。尽管费希和这个人有着差不多的身高,却仍下意识地埋着头矮上了几寸,显然是不想回答。
“啊……我是,请问有什么事情吗?”
在被上下打量的同时,Chief也观察着对方。费希因长期饮酒而脸色发黄体型干瘦,深蓝色的工作服挂在身上有些偏大,说话时声音含糊,衣服皱成一团散发着淡淡的酒味。看起来颇为颓丧,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女友离世的打击才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。
“你好,我是受…收到了消息来进行采访的记者,很抱歉打扰您,请问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?”
Chief一只手卡主门框,另一只手拉起证件在费希面前晃了晃,完全没给人拒绝的意思。
“…进来吧,但是我能说的已经都告诉警察了,你们是问不出别的东西的。”
男人斟酌片刻后用力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,慢吞吞地移开身体露出进出的空间,脸上满是无奈。在记者踏进仓库后他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人跟在身后。这人个子不高,背着一个卡其色的挎包,手托着相机身体紧绷,神色带着和他相似的抵触。
“……你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
Chief正瞧着仓库里面的光景,高高的货架上堆叠着各类仪器,一眼望去就可以看清对面的墙壁,完全没有可以用来藏人的地方。员工宿舍就在离他们进来不超过20米距离,有且仅有一扇门可以通过,没有窗户。
再当他回头时,就看到自己的搭档和仓库管理员双双陷入迷之沉默,像极了两个社恐见面。
“介绍一下他是代码,我的助手,我们可以去您的宿舍看看吗?”
Chief按住代码的肩冲费希笑了笑,冲散了尴尬的氛围。
费希将两人迎进屋子,倒了两杯水放在他们面前,Chief捧起杯扫了眼四周。这里比居民区的屋子乱得多,衣服放得到处都是,天花板压得很低,灯光暗淡,除了沙发和床外就剩由隔板组成的浴室,外卖盒子叠放在门口。不难想象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会感到郁闷,于是选择了借酒消愁。
“你们想问什么?”
“方便说一下你和林莓小姐的认识吗?”
听到这个名字男人恍惚了一下,但很快恢复正常开始讲述。他和林莓是读书时就认识的,毕业后正式告白在一起。在费希应聘到了这里当管理员后,林莓和他一起搬到了镇子里,最开始的生活总是充满美好,日常规律而简单,可林莓并不希望未来偏居一隅,费希却更喜欢稳定安静的生活,两人逐渐有了摩擦,可毕竟感情很好,吵了架也能在几天内恢复到之前的亲密。
有时吵了架后林莓会出门旅行,顺便拍照,完成工作的同时带点纪念品回来给费希当作惊喜,亦或是道歉的礼物,而费希则会笑着抱住她亲吻额头,随后他们和好如初。3月10日那天也是如此。
“那么方便说一下你那段时间晚上在哪里吗?”
“啊…我因为心情不好就常去附近的酒馆喝酒了,那里的人经常看见我,还有监控可以作证,警察也查过这点了。”
“那你还记得中旬那几天具体在哪里吗?”
“14号那天我去喝酒,15号晚上上班,16号也是喝酒,17号因为酒喝多了胃痛去医院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抱歉,我去趟洗手间。”代码突然打断了两人对话,在费希指着隔板后匆匆走了过去。
Chief转过头继续问道:“你还有其他同事吗?他们当时在做什么?”
“我们原本是三个人轮班,但是3月初有一人回家照顾生病的妻子了现在还没回来,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同事。他当时在做什么我不清楚。”
费希看向墙上的员工墙,在他左侧的照片是一个笑得很夸张的年轻人,头发张牙舞爪地染成了金色,就算是这样看着也能感觉到这是个不安分的小子。
“他叫阿南,住在附近的出租屋里,你可以去找他聊聊。我没什么可说的了。”
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后,Chief站起身准备离开,但转念一想又看向费希:“抱歉,我得等另外个人出来。对了…你这屋子平时不收拾吗?感觉容易找不到东西。”
“平时我们会把仓库钥匙放在要穿的衣服里,除此之外也不需要找什么东西。”
“手机钱包呢?”
“钱包也会放衣服里,不过这里用不了电子设备,手机只能拿来看电影,出行打卡都是纸质记录,需要的话我能拿给你看。”
记录上都是本人签字,上面明确地记载着14日晚上8点15分,费希才刚刚下班,而同事阿南也来这里接班,第二天的下午两点两人再次交班,晚上10点费希签字并离开仓库。
Chief照例拍了张照片,和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代码一同离开了这里。
“怎么样,发现什么没?”
代码将相机递给了对方。
“自己看吧,没发现任何东西,就算有也都过了三个月了,能清理的都被清理了。”
相机里清除地看到,隔间里空间十分狭窄,长方形的地势挤得人透不过气,淋浴喷头和洗手池相隔不过两米,灰黄的水垢堆积在水龙头底形成厚厚一层。洗手盆倒是干净点,但仍有些绷瓷的地方。
“别把警方想得那么无能,他们也查过,没找到东西。”
见Chief表情仍有些怀疑的,代码叹了口气,他指着绷瓷处说:“也别想了,和枕骨骨折的纹路不符合,死者伤口更窄,这里太宽且太圆润,达不到把人撞晕的效果。”
“好吧,时间不早了,再去会会那个阿南我们就先找个地方住下。”
“……我想睡觉。”
“那行吧先去酒馆也行,那人多热闹。”
“同事阿南是吧,我找找地址!”
半小时后两人又来到了阿南的出租屋。轮胎和水泥地擦出尖锐的嘶鸣,代码还未解开安全带就看见有人打开门从里屋冲了出来,手里还提着一根铁棍。
怎么?这个地方的欢迎仪式这么硬核吗?
没等他想明白,棍子已经落在了车窗玻璃上,砸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纹。
“等等!你冷静我们不是……”
又是一记闷棍落下,玻璃看起来岌岌可危,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冲击下四分五裂。而Chief动作更快,他趁对方举棍的空档直接抽出腰间的配枪冲下车,在人逐渐低弱的咒骂声中将其按在了地上。
暴躁行事的也不是别人,正是他们要找的阿南。在照片上笑得开朗的年轻人现在像一头受伤的野兽,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压在身上的陌生人,他趴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低喘,脸上满是尘土。
代码把棍子踹到一旁,从头到尾搜过没有其他武器后点头示意,Chief见状松开了桎梏,但依旧用枪顶着对方的头。
“怎么回事啊小伙子,不讲武德上来就偷袭?”
阿南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仍是一声不吭,甚至眼底还带上点鄙夷,像是在质疑它的真实性。
Chief也没啰嗦,直接朝天开了一枪随后又抵上他额头,这次阿南连眼神都变得清澈了许多。
“我…我以为你们是来找麻烦的。”
听见这话,本来蹲在车边心疼玻璃的代码冷笑了一声:“就你这打招呼的方式,没麻烦也有麻烦。”
“……”
其实这完全是无妄之灾。
阿南早些时候惹了点麻烦,正在屋子里蹲着琢磨怎么解决来着,谁承想屋外突然传来车辆急刹的声音,还以为对方已经来寻仇了,结果火气上涌提着根棍子冲了出去。
“所以说,你们只是来问林莓的事啊?”
“完全正确,请讲。”
三人坐在了出租屋里。出租屋的环境倒是比仓库好上不少,甚至在卫生间里还配上了个浴缸。
“我和她并不是很熟,只知道她是费希的女朋友,挺漂亮的,人也不错。但是费希总是跟我抱怨她女朋友管得太宽了,也不许他喝酒。这要换做是我有个那么能干的女朋友,别说酒了,水都可以不喝!”
“那么她出事那几天你在哪里呢?”
“我哪里也没去,就按时上班按时下班,哦对了,15号那天我去了朋友家一直待到晚上,他可以作证。”
“之后呢?”
“上班,接着回家睡觉。”
线索似乎就只剩下酒馆了,但如果真如档案所说,所有人都将没有嫌疑。
现在时间是6月6日的晚上7点25分,地点是旅店,人物有气得头疼的警长,无所谓的Chief,发呆的代码这三人。
没日没夜的工作使人憔悴,加了好几天班的警长胡茬都冒了出来,他努力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两人,如果条件允许,他真的很想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。
“你们怎么能在镇上开枪!不是说了不能惊动居民吗!?”
事实上他还是在大吼大叫。
“现在外面都在传镇上来了两个危险人物,我们废了好大劲才把解释你们是特派的记者,并没有配备武器,是谣言!是误会!你们是不是该给个解释!”
代码仿佛慢半拍一样面带歉意地向他点点头:“哦,辛苦了啊。”
赶在警长拍翻桌子前一秒,Chief跨步上前捂住了搭档的嘴压着人一同欠了欠身,语气格外诚恳:“对不起,我给忘了。”
“你们…你们俩被解雇了,这里不需要你们查!”
“啊,那可不行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得给那女孩一个公道,她本来还计划去拍海浪的。”
沉默在空气中发酵,本来还在挣扎的代码也垂下眼睛没有说话。
警长丢下一句这是最后的机会后离开了房间。
“嚯,我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具有正义感啊?”重获语言自由的代码擦了擦胳膊,试图蹭掉刚才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。
“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”
Chief推了推墨镜,再次露出那种挑衅全世界的笑容:“来,我给你看个东西!”说完不顾代码反对,勾着人脖子直接拖进了浴室。
两个人蹲在旅店的浴缸前,翻出出租屋拍摄的照片将实物与其做了对比,虽然款式不同,但尺寸或多或少是相似的。
Chief将浴缸放满了水,仔细观察着水面冒出的丝丝热气。
“你有看出什么吗?”
代码疑惑地跟着探头看去,他是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。
突然间,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代码头顶将他狠狠地按进了水里,失去视野后双手下意识按在了底部试图仰起身体,但光滑的内壁根本无法支撑他对抗那股压力,更不用提还被人用膝盖顶住了后背。徒劳的反抗除了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外起不到任何作用。
赶在意识消失前,chief把人从水里拖了出来。
“你看,如果是费希或者阿南是为了淹死林莓,根本用不着还加一步打晕的步骤,他们之间的力量差比我们俩还要大。”
代码跪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,肺炸开似的疼,头发湿漉漉地黏在眼皮上刺激得眼尾通红,好半天才缓过来冲对方比了一个标准有力的中指。
好在Chief良心没有完全泯灭,替人拍了会儿背后语气依旧欢快:“看你一时半会也起不来,我就先去酒馆找线索了哈,晚点给你带回来记得看。”
这次回应他的是被拍飞了墨镜。
酒馆离仓库大概15分钟的车程。
再怎么安静的小镇,酒精与音乐的聚集地都是热闹的,Chief推开门时便是这个感受。
就像是重回喧嚣之地,声浪裹挟着各种冲动在重重身影中扭动,人们在嬉笑怒骂中灌下酒液,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,穿过觥筹交错,Chief来到了一个勉强算作安静的地方,酒保递给他的杯子被推回了原处。
“请问,你们有3月的监控吗?”
酒保嬉笑着说监控没有,片子够多。
“请问,你们有3月的监控吗?”这次加上一把枪放在了吧台上。
“这得问我们老板,麻烦等一下。”
几分钟后Chief被请到了监控室,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指着数盘光碟说这些就是3月的监控,记得早点还回来。
“那么,我们再捋一捋。3月14日的下午六点,费希从酒馆买了点酒就回到了仓库,打卡时间是六点十五分没有问题。
当晚八点三十二分再次回到酒馆继续喝酒,根据酒保说,他当时只是闷头喝东西谁也不理,第二天下午一点才从酒馆给宿醉的人准备的房间里离开,当时还听见他抱怨仓库钥匙不见了。
三月15日的下午,也就是他离开酒馆后的两小时到仓库上班,晚上10点后下班离开仓库,11点出现继续喝酒。
16日同前一天的活动相同,但17号凌晨三点因胃疼被送进了医院,在这段时间可以确定的是林莓已经遇害。”
代码听着Chief的推论将时间表一一写在了纸上,旁边标注上费希的名字。
“而阿南的证词警方也查清楚了,他的朋友可以作证,虽然14号与16号没说清楚,但根据时间来算不存在作案时间,出租屋附近也有人可以给他作证林莓未曾出现过。从仓库到埋尸地需要40分钟路程,而出租屋到埋尸地则需要更长的时间。其中值得一提的是,他应该是对林莓有过好感。
然而现在还有两个疑点,林莓的随身物品和第一案发现场。死者的死亡时间是8点左右,15日的概率最高,凶器存疑。
代码,你有什么想说的?”
通宵一晚上看监控的代码带着困意迟缓地说道:“所以啊,到底哪里有水?”
问题来了,淹死的水到底是来自哪里。
为了避免猝死的可能,两人休整了个中午,傍晚才再次回到了仓库。这会儿恰好赶上了费希和阿南交班。
阿南看见Chief就有些犯怵,对同事打了个招呼后连忙跑了,险些撞到神游天外的代码,而Chief则是对费希点了点头,掏出本子作出一副我是个好记者的样子。
费希本想把他们赶出去,却还是让人给挤了进来。Chief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,费希嘴里喷着酒气盘点着仓库里的东西,而代码则脚步轻得像不存在第三个人。
“这次又来问什么?”
“没什么,我们就是想问问林莓小姐是否和人起过冲突?”
“没有,人人都很喜欢她。至少我所知道的没有…”
费希依旧是低着头作出畏畏缩缩的模样,换个人可能会对逼问这样的才失去恋人不久、可怜的家伙感到自己太过残忍而抱歉,但Chief不会,他甚至觉得对方在搪塞自己。
“请您再仔细回想,不然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您…”
嘭地一声闷响,在巨力下Chief感觉自己的肩胛骨被铁架边缘硌得生疼,但也没感到意外,他依旧保持着微笑看着面前突然暴怒的人,不作一词。
“你凭什么怀疑我!警察都说是抢劫犯了,我的小莓…她很好,没人会不喜欢她!”
“冷静,兄弟,我没有怀疑你,这只是例行询问。实话说吧,我是个侦探,职业病犯了而已。”
这番说词完全无法令人信服,不管是记者还是侦探,都只让费希觉得莫名其妙。但他还是退缩了,颤抖着松开了原本紧攥对方衣襟的手。
“出去吧,这里不欢迎你们。”
“好吧好吧,有什么需要记得来这里找我——”
说完Chief做了个口型,干脆利落地离开这里,只留下慢慢蹲下身,抓挠头发发出痛苦嘶吼的男人。
“看起来你找到了什么。”
代码晚了半刻才回到车里,他趁管理员不注意时去了三楼的仓库,眉宇间舒展开来,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。
“找到了故意挨揍的白痴算吗?警察对比过铁架和头骨的创口,对不上。”
“因为那根本不是铁架。”
“你又开始谜语人了是吧?”
两个人吵吵闹闹地回到了旅店,可惜当晚并没有人找来。
第二天如期到来,习惯了昼伏夜出的代码依旧睡得很沉,Chief收拾好了东西,留下张字条后来到了酒馆,再次熟练地靠威胁进入监控室后开始了他的等待。
晚上8点,费希准时到达监控室。
“你是希望我们像影视剧里一样走个流程,还是直接说结论?”
费希听闻笑了笑,没有回话。
“行吧,那就先结论。你杀了林莓小姐,然后把她埋在了后山。”
“嗯,然后呢?”
“3月10日前,你和林莓小姐吵架后就没有回到居民区,基本上就住在了酒馆和仓库这两个地方。3月14日,林莓小姐回来后大概是7点吧,到仓库来找你,因为你在下午喝了酒,情绪很容易失控,再次发生口角后便失手打晕了她。你以为她死了或者你希望她死了。
至于地点我推测应该是仓库外某一处靠近空调外机的地方,回头警方应该能找到点东西。那地方足够吵,从你们争吵到动手都不会有人听见的。
之后你把她带回了仓库的顶层,因为地下室没有钥匙打开,中层没地方藏,只有顶层的防火水箱可以藏尸。为了避免有人怀疑,你特意在下班后换了衣服出门喝酒,但是因为太慌乱忘了拿钥匙,至于为什么换衣服,可能是沾了血?”
Chief调出13号的监控,上面显示六点与八点半费希确实换了件不同的衣服。
“当然,仅凭这点太牵强了,你应该也把沾血的衣服处理了。林莓小姐其实当时昏迷后并没有立刻死亡,她应该是在水箱里被溺死的。所以你出现在酒馆的时间恰好和她的死亡时间接近。
第二天你和阿南下班后把尸体重新背出去埋在山上,也就是晚上十点出发吧,来回差不多一小时,之后又去喝酒假装无事发生。
有的凶手回重新回到案发现场或者埋尸处,不知道你16号去是为了重新埋尸体呢,还是怀念你们俩的恩爱往事。
理论上来说,林莓小姐一个孤女,她失踪了没人发现,在5月你以为自己清理完所有痕迹后报了案,说女友失踪。
但是别忘了,林莓小姐有个习惯,就是她每次旅行回来就会给你带纪念品,这次她带的是草莓种子。草莓的种子并不好伺候,要想发芽,首先就要在水里泡24小时,也就是你把她放进水里后种子便泡好了,埋尸后因为山间气温低,恰好又过了催芽期。
四月初草莓发芽,五月开花结果,六一节被小孩摘下来发现了林莓小姐的尸体。
要说证据的话,首先看看能不能在三楼的水箱里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吧,因为那些防火用的桶不是你们管理员能随便更换的物品,我相信就阿南那个毛头小子也没工夫管它们。
其次就是林莓小姐的手机,这东西连我精通科技的搭档也找不到痕迹,那么必定是在一个信号隔绝很强的地方,有什么地方比电子加工厂附近还厉害?也不知道你把它留下来是图什么,但是我搭档在三楼找到了手机。”
酒精是个好东西,它总是让费希觉得自己无所不能,哪怕他已经察觉到喝了酒后自己就会变成另一个更冲动狂躁的人。但这能让他摆脱林莓带给他不安和自卑感。学生时代还好,他们是众人眼中最登对的情侣,但工作后,每个人谈起林莓时语气无不羡慕,再看向他时,又变得同情和惋惜,费希恨极了那种眼神,仿佛他玷污了什么似的。
现在,酒也能让他相信自己能折断面前这个人的颈骨。
“你说得对。其实我并不想杀她,我很爱她。”费希神情变得温和起来,头一次在Chief面前直起了腰,语气又轻又软,“她说,她希望我和她一起到世界各地走走,希望我们有一个不一样的明天,可是我不能放弃现在的生活,未知太可怕了。每个人都觉得她是对的,每个人都觉得她很好,每个人都觉得我配不上她。哪怕死了也仍有人为她奔走。真羡慕啊…..就连我的同事也觉得她是完美的。但我呢?我就不配吗?”
“别那么激动,我还没说完。”
Chief看见对方拿把刀逼近却并未慌张。
“其实,还有一点……”
这可能是代码最难熬的经历之一,他不善言辞的同时还有些反感社交,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,警长也迟迟未到,可现在他必须尽快向满脸狐疑的酒保解释清除,他真的和监控室那人是一伙儿的,再不去就要出人命了。
“可是那位先生告诉特意告诉过我们,除了费希不能放进其他外人。”
“……那…那如果不是外人呢?”
“啊?”
“比如……”代码痛苦地捂住了脸“比如配偶。”
酒保缓慢地扭头向门外看去,并没发现其他人在。代码顶着对方惊悚的目光点了点头。
“…您有证明吗?”
“……有,有证件证明。”
再回到Chief这边,他拿出枪对准费希:“还有一点,其实都是我诈你的,之所以在这里见面是因为监控能用那录音笔也能用吧。”
代码赶在Chief开枪前按住了费希,控制嫌疑人的姿势恰巧仿照了之前差点把他淹死的那个动作。
姗姗来迟的警长拿着录音老泪纵横,他是万万没想到,没收了Chief一把枪这小子还能掏出来一把。
6月12日,警方找齐所有线索后正式结案,Chief和代码两人驱车离开了镇子。
“所以说,他为什么把手机留在三楼?”代码仍是不解。
“放枕头下怕做噩梦,丢外面怕其他人找到,直接毁了又舍不得,你看看那一屋子全是女生的陈设就知道费希还是挺喜欢草莓小姐的。”
“难以理解…”
“所以,草莓小姐不小心拍到我们14号在植物园的照片删了吗?”
侦探游戏到此结束,Chief终于是得以放开,毫不掩饰自身的戾气。代码打了个哈欠,拿出手里的储存卡在人面前晃了晃:“删了,保险起见都带来了。”
“可怜的草莓小姐,不是死在男友手上就是会死在我们手上。”
时间回到代码在仓库三楼时,当他打开手机后,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美丽明媚的笑容。费希看见的是心上人最后绽放的笑脸,而他看见的是照片中人物背后,植物园的角落,一辆运送危险物品的车辆正匆匆驶过,这本是个不该记录下来的画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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